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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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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4 章

事實上,我並非父皇真正的嫡長子。

我母妃是皇貴妃,是父皇建立大懿後才納入宮去的。

父皇真正的嫡長子,尚在危後腹中之時便被父皇殺了。

提起那位父皇的元後危後,就連我那從不將後宮妃子放在眼底的母妃,也需感嘆上一句: “危姐姐嫁陛下後,竟是一日未曾享過皇後之福。”

正因此,母妃與舅舅,常誇我是個有福氣之人。

我想也是,若非危後後來再度身懷有孕,誕下一女。四大士族之首的危族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,我這皇貴妃之子入駐東宮。

我於八歲得了儲君之位。

做大懿的儲君,並非是件易事。

我父皇是立馬建國的聖帝,得了前朝的教訓,對我管束相當嚴苛。

有個立馬建國鐵血手腕的父皇,我這太子必須要賢德,要不爭不搶,不妒不恨,寬仁大度。

故而我年少時,很是羨慕我的傻皇弟。

他比我小上幾歲,是另一位皇貴妃的兒子,喚做顧成鄴。

我這傻皇弟的母妃,並不比我母妃,雖也是武將之女,他舅舅不過是四品武將。

我的舅舅卻是當朝二品,是虎威將軍言致。

可有一點,我卻是比不得他的。

他有個師傅,是五國天師,也是我的太傅師傅。他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心上人,是我王叔並肩王容修遠的女兒,與公主同尊的麒麟郡主容歌。

我常日裏在東宮做賢太子,也曾於宮人口中聽聞過這麒麟郡主的威名。

那是個南地而來的小丫頭片子,生得北地姑娘的脾氣。

她才來京三年,將我那傻皇弟哄得唯她馬首是瞻。

太傅的三道書院,是天家書院,滿京的皇親國戚皆在三道書院讀書。而在三道書院讀書的皇親國戚,鮮少有沒挨過兩人打的。

那位麒麟郡主。像極了王叔。

我也曾遠遠地瞧過她幾眼,只覺恍神得厲害,看久了難免覺得喘不上氣。

太傅若在我身側,總會比我看得久,比我還要認真。我卻從未在他面上,窺到過一絲情緒起伏。

我的太傅師傅,雖是活人,卻更像個死人。

那時節,我僅是奇怪,太傅這樣漠然疏離的天外人,有朝一日,可否生出些旁的表情。

後來,我如願見到了。

那位麒麟郡主,不知怎地,忽然常往東宮來。不管太傅在不在,她從來是一腳將殿門踹開,穿著一身火紅的衣裙,立在殿門前。

一雙極大的眼眸,靈動得一如山間純真無邪的小狐貍。

她眼底無一人存在。

哪怕太傅就站在我身前,負手而立,為我講著國策。

每逢這時,太傅總會微微擡起眸,將視線落在她身。

可她從不看太傅,而是直奔我而來,一把拽住我衣袖,這才微揚著瑩白微尖的下頜,用那雙靈動清潤的狐眸,看太傅。

“本殿下要將他帶出去玩,你同不同意”

太傅用那雙無悲無喜的黑眸,安靜地看她,緩慢地問: “本尊,若不同意呢”

麒麟郡主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底,若換一般人,哪怕是我父皇。若得太傅這樣說話,也需細細思量清才好回話。

她卻嗤笑一聲,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道: “本殿下就多餘問你,反正本殿下一定要將他帶走。你同不同意,與本殿下何幹。”

我並無她那樣大的膽子。

每逢這時,必要將自己袖子自她手中掙出,好生代她向太傅賠罪。

我畏太傅,更甚父皇。

父皇若因我不夠像賢太子,冷下臉來,我只覺惶恐。

可若換太傅,太傅面上無需有什麽表情,只需微垂下眼簾,我便覺如墜深淵地恐懼。

這位麒麟郡主,是我王叔的嫡女,被王叔縱容得無不敢為。

我唯恐太傅因她時而的唐突行徑怪責她,只得撩袍跪了下來。

可不想,這位麒麟郡主因我下跪,竟誤會了太傅了,將矛頭指向了太傅。

她一臉怒容,手指太傅罵道: “顧成瑞縱然是太子,是儲君,卻也是人。你與皇叔成日將他困在東宮,他知什麽國,什麽是民!”

我將頭微微擡起,分明看到太傅微沈了眸色。

太傅越過我,邁步向她走近,俯瞰著她,冷聲問: “何為儲君儲君是未來天子,今日這點苦都吃不得。他日登基為帝,也將成為昏君,害國害民。”

我因太傅這話,後來的年月恨不得一舉一動肖像太傅。

那時,我以為麒麟郡主,是為我抱不平。

她因太傅邁進後退一步,卻仍怒瞪著極大的眼眸: “你不願當人,將自己視作神,可天下多得是想當人的人。

你是他師傅,可本殿下從不認你這師傅是個好師傅!”

她將腳尖踮起,沖著太傅臉,惡狠狠地道: “本殿下討厭你,平生最討厭你!”

麒麟郡主怒氣沖沖地走後,我於那日,第一次見到太傅面上有了其他神色。

後來的歲月裏,我常被當日太傅面上那無意間流露的,發自內心的神色困擾著。

麒麟郡主仍常常來尋我。

她不喜走正門,往往殿外一群宮人又驚又惶恐地喊: “我的小祖宗,您快下來吧。這要是掉下來,怒才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——”

我便知,這準是她蹲在雕瑞獸的屋脊上,身著一身如火的紅衣,要搬瓦,看太傅在不在了。

那是個世間最不守規矩的小姑娘,因身份過於尊貴,從不將世間規矩看在眼底。

那時,我只感宮人大驚小怪。

我那傻皇弟得了太傅一身真傳的天魔功,方能與她打個平手。

她將滿京的皇親國戚打了個遍,大家都是皇親,一樣尊貴,誰又真怕了誰。

私底下,未必沒有向她尋仇的。想來,這仇沒尋到,怕是又被她打了一頓。

她入京五年,五年間京城沒有一日不熱鬧。

不是誰家的公子被她打了。

就是上折子參奏她的大臣回府的路上,被人套了麻袋打了悶棍,丟到了護城河。

不管是翰林院的清流,還是手握兵權的將軍。

這群手握重權,位高權重地,一旦提及她來,無不咬牙切齒,偏生誰都拿她沒轍。

我是大懿未來的天子,與太傅學著冷靜自持,對她,只敢敬而遠之。

父皇自她入京認親以來,反把自己親生的嫡長女長公主丟到了腦後。

朝中的彈劾,哪怕在父皇禦案堆成小山。

父皇嘴裏永遠是那麽一句: “九兒自小沒了生母,霍王妃又是那樣的性情。你們需多讓著她,容忍些她。”

父皇那樣歡喜麒麟郡主,卻不想讓她入宮來。

父皇曾意味深長地對我道: “瑞兒,唯獨是九兒,她是個不詳之人。”

我知父皇這話何意,麒麟郡主的生母乃是當年的那位麒麟女。

因此,當父皇問我更鐘意哪位君主時,我低垂著頭,答: “麒麟郡主雖好,兒臣不敢高攀,雲霓郡主容霓倒是還好。”

我雖住在深宮,也知雲霓郡主常被麒麟郡主欺負。

麒麟郡主無法無天,她便做最守禮規矩的郡主。

京中的皇族,哪怕是我那幾位不成器的皇弟。除了顧成鄴,無不誇雲霓郡主守禮溫順。

我有個好太傅,懂辯人性。

我也知,雲霓郡主未必真像麒麟郡主那般守禮規矩。

可對比麒麟郡主表面裝作喜歡我,暗地裏厭棄我。至少,那位容霓郡主,是拿真心對待我的。

這於薄情寡恩的天家,極是罕有。

那年,父皇的身子每況日下。

母妃一半傷心父皇龍體,一半欣慰我終於能做天子了。

母妃雖是武將之女,頗通些權術。

外人面前她是人人稱讚的皇貴妃,可後宮之人,除卻顧成鄴的母妃陳皇貴妃,誰又敢不怕母妃。

舅舅因我心性更像母妃,倍感欣慰。

那年,一直想做個閑散王爺的,我的傻皇弟顧成鄴,看上了我的東宮之位。

他是太傅愛徒,對比我這困於深宮,只有賢德之名的太子殿下。他這愛徒,更得太傅弟子的推崇。

若非太傅攔阻,我必然要擔心下,這東宮之位,是否還能安穩。

我深知,顧成鄴因何想要我的東宮之位,那是個癡情種。莫說是太傅,就是父皇也不會願讓他入駐東宮。

前朝的亡國之因,成日被父皇掛在口中對我耳提面命。

我知,只要顧成鄴還是太傅愛徒,還是父皇的兒子。

這東宮之位,縱是交給長公主顧明月,也不會交予顧成鄴之手。

可待我娶親那日,我卻娶了麒麟郡主。

五國亂世,大懿四面環敵。

我想做個好天子,又怎拒絕得了,擁有十五萬麒麟軍做嫁禮,擁有大懿半壁山河的麒麟郡主。

那婚事雖是麒麟郡主主動提及,卻也是我意。

我知,我若娶容霓,麒麟郡主定然會嫁給她的青梅竹馬顧成鄴。

一旦思及她會嫁給顧成鄴那個癡情種,再不靠近我半步,再不扮作對我有意。

我心底仿似鉆出了一條猙獰的毒蛇。

父皇病重得厲害,早在兩年前,便讓我監管了朝政。

我裝了太久的賢德太子,深知父皇一定會因那半壁江山應下我。

得知我要娶麒麟郡主,父皇深深地看了太傅一眼,選擇提前傳位於我。

為我們舉辦封後大典是的太傅。

她身著鳳袍,與我同持同心結。

於文武百官的見證下,邁過九十九層玉階,與我一起來到了太傅身前。

我平生從未如此恍惚過,就連太傅用悠遠的聲音,與我的皇後說了什麽,都忽略了。

以至於,與她入洞房時,我撩開她鳳冠冕旒的手指顫抖難控。

我坐在她身側,那樣仔細端詳著她。

我得承認,她的確是個不詳之人。

我一心學習太傅的冷靜自持,清心寡欲。卻終究於我與她成婚那日,被迫承認了。

我見她第一眼時,便覺她是我註定的愛後。

大懿的江山,與我的愛後,我都要。

可很快我便明白了,麒麟郡主,我的愛後,未必不是下一個麒麟女。

我與她大婚後,她從不讓我碰她半分。

為此,我與她分庭抗禮,與她針鋒相對。

很快我便學乖了。

愛後是個愛權之人,大懿的朝政,她無不插上一手。

我得承認,哪怕我是太傅之徒,卻不如她。

可她那一手歪歪斜斜的字,著實令我倍感恥辱。

我為此,特意為她擇了一位好師傅。

那是父皇的門生,年少連中三元的清貴丞相。才娶了親,青年才俊,卻是個有妻室的人。

她是個驕傲之人,連太傅都不放在眼底。

我想,那過於規矩的青年丞相,她定是不看在眼底的。

後來,我用兩世來後悔這一錯誤決定。

她是我們所有人的劫。

衛東籬是她一人的劫,是我們所有人都無法翻過一座高山。

我們所有人,都因衛東籬死在了她手裏。

我們無一不恨衛東籬,無一不想成為衛東籬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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